反复立案中的太平洋直购 疑惑中的罪与非罪
发布: 2013-02-04 11:48:06 作者: 未知 来源: 经济观察报
董跃平也许无法理解，之前在太平洋直购网(下称太平洋网)担任IT部主管的儿子董思为何会突然被江西省南昌市公安局关起来，而且还涉嫌犯罪，而此前董思一直是这位父亲的骄傲。
董思加入的这家太平洋直购网曾经是江西省重点扶植的企业，而且这家网站的创始人唐庆南2010年还曾荣获由江西省工商联颁发的“江西十大风云人物暨十大杰出外商”称号。
一切似乎没有先兆，一切似乎又有先兆。
唐庆南在2007年注册了江西精彩生活投资公司(下称精彩公司)，注册资金1.99亿，并成立名为太平洋直购网的购物网站，这个网站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广告，却在短短6年内达到几十个亿的年销售额。据了解，太平洋直购网销售额最高时，每月可达4亿。
2010年6月24日，南昌工商局以涉嫌传销为由，向南昌市公安局移送本案要求刑事立案侦查，南昌市公安局随后立案。经过五个月的调查取证，2010年11月11日，南昌市公安局向精彩公司和唐庆南送达了“不构成犯罪”、“撤销案件”的决定。
时隔两年之后的2012年4月15日，南昌公安机关突然改变定论，再对本案立案，拘捕本案八人，查封精彩公司近20亿资产。2012年11月29日向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2012年12月18日到28日断续审理，休庭待判。
本案涉案消费预存保证金60多亿(转贷方式尚未到位保证金23亿，因此实际涉及金额为37亿)，涉及全国所有省市和港澳地区的676万网上购物者、12万预交消费保证金的集群消费者(本案称渠道商)、和600多位被控犯罪者(数额较大的渠道商被作为传销层级)。
到底太平洋直购网是以怎样的经营模式在短短不到6年的时间内，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网站做到了年销售额几十个亿，同时涉及如此多的消费者和渠道商呢？对于这一模式，有人称之为电商模式的创新，有人也称之为传销，而这一案件的判定不仅是对唐庆南等精彩公司高管命运的审判，更是对太平洋直购网模式的一种判定。
反复立案
董跃平是江西省工贸学院的一名老师，他的儿子董思一直都在太平洋网做IT部的主管。董思的工资并不高，每个月只有500元，但是董跃平并没有觉得不妥，因为这家公司正处在创业阶段，这家公司的老板唐庆南每个月也只有5000元的薪水。
在他看来，这家公司的模式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感觉这家公司的模式设计得非常聪明。董跃平见过唐庆南，在他看来，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唐庆南做过二十多年的警察，辞职后开始下海做生意。2007年为销售积压商品，唐开通太平洋直购网，将商品放在网上公开销售。
2008年，唐庆南研究了国内其他电子商务购物网站的各种优势，开发设计了B(供应商)M(中间商，电子商务交易平台)C(消费者)电子商务模式，进行BMC 模式运营。BMC模式的特征是利用电子商务不用营业房和物流自营等低成本运营，将商业环节利润，基本上全部让利给消费者，吸引消费者到太平洋网上来购物。
太平洋网将供货价格在网上公示，让商品直接同消费者见面，并公布进货价格，宣布商业利润形式，基本上返还给消费者。这种模式迅速吸引了大量消费者到太平洋直购网上购物。网上交易真实，货物真实，假一赔十并有供应商银行保证金账户保障，普通消费者确实可以获得更多的优惠和实惠。
但这一模式自诞生之日起，对于其是否属于直销就有众多质疑。2010年6月，江西省南昌市工商局以江西精彩生活投资有限公司涉嫌传销向南昌市公安局移送案件，同年6月29日南昌市公安局对江西精彩生活投资有限公司立案，对公司正常经营行为予以监管。
2010年11月10日，南昌市公安局在公安部经侦局、江西省公安厅经侦总队的指导下经过五个月的调查取证，司法审计鉴定认为，无法认定江西精彩生活投资有限公司的行为有“骗取财物”的情形，决定撤销对此案的立案，并向公司和唐庆南送达撤销案件决定书。
2011年11月11日，中共江西省委政法委员会复函江西省公安厅认为：南昌市公、检、法等政法单位对江西精彩生活投资有限公司的撤销案件的定性意见一致，无需政法委协调。
随后，江西省商务厅于2010年12月，向国家商务部推荐江西精彩生活投资有限公司为电子商务示范企业；国家人保部培训中心严格审查正式委托其为全国首家“BMC电子商务师”指定培训和考试机构，其他政府部门也一直支持肯定。
撤销案件后，太平洋网在南昌市公安局的监管下经营。一年半中，在南昌公安局的直接监管下，BMC模式一直正常运营，每一笔资金动用都要公安局审批。精彩公司业务大幅度发展。保证金收入从近10亿发展到60亿。
2011年7月，山东聊城莘县公安局拘留加盟渠道商刘葆华、童年，检察机关审查把关认为，不构成犯罪，不予批捕。在向当地公安机关交纳660万“取保金”后，两人被释放。
2012年4月，南昌市公安局突然改变原来定性，拘捕本案八人，查封精彩公司近20亿资产。2012年11月29日向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2012年12月18日到28日断续六天审理，休庭待判。
律师对全案作无罪辩护。并提出二项申请：其一是对亏损13亿的审计报告不予认可，要求重新审计。其二是因为是中国首例，涉及600多人的确定罪与非罪的问题，涉及676万人的利益，对法律定性，应通过上报江西高院，报最高法院请示答复。法院至今没有下判。
而董跃平的儿子董思也在此次被抓捕的高管之中，而董跃平已经九个月没有见到儿子了。他目前正在为儿子的事情到处奔波。他从口袋里掏出印有太平洋网的几张银行卡，跟记者说：“你说连银行都信任这个网站，这个网站怎么会是传销呢？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受到损失，怎么就成了传销呢？”
BMC模式
这是一起号称“全国最大涉嫌传销犯罪”的案件，而案件最关键，也是最“纠结”之处就是太平洋网的BMC模式。
BMC模式中涉及到的供应商、渠道商、消费者和电子商务平台四方。
太平洋网首先与供应商签约，凡签约的供应商均为BMC商城上的“诚信返利联盟商家”。目前，太平洋直购官方网已与中国移动[85.50 0.59%]、中国联通[3.63 -0.27% 资金 研报]、中国电信[4.29 0.94%]等大型企业及当当网、凡客诚品等大型购物网站建立了联盟关系，可为消费者的商品和服务种类可达2000多万种。凡与太平洋直购官方网签约的供应商，必须保证其具有长期供货能力，保证提供物美价廉的商品及优质的售后服务，且愿遵循“三天无条件退换货”、“七天有理由退货”及商品“假一赔十”的制度，并承诺把一部分销售利润让渡给太平洋直购官方网支配。
接下来，消费者在太平洋直购网上注册并消费。与一般的购物网站不同的是，BMC模式允许预订消费，即将消费者分成两类：自然消费者和预定消费者。自然消费者就是在太平洋直购网上实际购物的顾客，预定消费者则是以支付保证金的方式预先约定未来的消费量，保证金支付到位后即成为网站的渠道商。实际消费积分到达规定水平后的自然消费者也可以成为渠道商。
BMC设计了积分计算返利的PV概念。1PV=7元，即消费100元，预期产生商家利差10元，将其中的7元承诺返还给消费者，即一个PV。但这个返还，是以一定的太平洋网上购物消费额度为前提的，消费越多，PV值比例越大，达到100PV即可以按比例返利，退还预订消费的保证金。以此吸引消费者都到太平洋网上来购物，买到真实的低价货物，享受折扣低价的同时，还可以得到返利。
以某品牌白酒为例，市场价每瓶520元，太平洋直销网上销售价一直保持398元，精彩公司同生产商供货合同进价160元。每瓶的利差达238元。生产商和市场销价的差价利润，就是太平洋网的利润空间，电子商务，减轻了商业流通成本，太平洋网将中间利差绝大部分让利返还给消费者，换算为PV值，消费到一定额度，就可以按PV值返利。
根据消费积分贡献的大小，太平洋直购网根据PV的多少，把渠道商分为12级。最低的级别需要交纳7000元保证金，而最高级别需要交纳7000万元保证金。这种级别不是根据人的管理层级，而是根据消费额度进行的返利比例差级别。结算也直接在太平洋网上进行，没有中间层级。消费额度越多，级别越高，享受的返利比例和商品折扣也越高。
欲获得PV，消费者可以有以下三种方式：一是通过直接购买网站上的商品，累计积分；二是一次性购买1000PV所对应的商品，同时直接享受返利；三是缴纳保证金(例如7000元保证金可以获得1000PV)。第三种方法可以最快地获得积分。PV还可以在渠道商之间转移。一种即“集群消费者”，也称“联盟商”，多个消费者归纳到一起，形成地区汇总；二是退出转让延续，在某一渠道商不愿继续同太平洋网合作购物想退出的，可以将PV累积转让给别人，太平洋直购官方网将对应的保证金退还该渠道商，而由新的渠道商向网站缴纳。一个渠道商只能从自己预定的PV量中获得利益，其预定PV量实际消费或者转移之后，不能再享受实际返利。
而太平洋网的盈利主要有两块进行支撑，一块是商品的利润，虽然网站会将利润返给消费者和渠道商，但是最高渠道商也只会得到利润的71%，太平洋网会最少也会有21%的利润；其次就是渠道商缴纳的保证金，这笔资金是沉淀资金，而太平洋网则会利用这笔沉淀自己来产生利润。
这个模式看上去让人眼花缭乱，就连这个案件的律师赵恩峰也说，当他开始接手这起案件的时候，他一时间也很难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解释说：“其实这个模式最复杂、最纠结之处就在保证金制度，但是这也是这个网站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做的如此大规模的重要原因。”他对太平洋网的保证金制度称之为“利润前置”。其实PV值就是消费者为这个网站创造的利润，而消费者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网站创造多少利润，所以消费是不确定的，但是缴纳保证金就是承诺为这个网站创造多少数额的利润，而太平洋网就可以依靠后台的数据去跟商家去谈利润空间，从而为消费者返利。
他举了一个老太太买东西的例子来解释这个制度。一位老太太去买东西，买一点东西店家不会给她优惠，但是她把家里人一年要用的东西承诺都在这家店买，店家就会给一定的折扣，但是老太太不能确定这一年要用什么，就先将500块钱给店家，承诺店家肯定能从自己买的东西里赚到500块钱，然后老太太每次都过来买东西，买的东西也多少不等。等到店家果真从老太太那里赚了500块钱，就把老太太押在店家的500元还给老太太。老太太也得了便宜，店家也保证了他最终赚到了500元。
如果店家能够集合了很多老太太这样的顾客，他就能向上游的供应商去要折扣，因为这些顾客确定会在这家店消费，所以有稳定的顾客，因此店家就能比别的店拿到更多的折扣。而店家拿到折扣之后就向自己的顾客打更低的折扣，来吸引更多的顾客来这里交更多的保证金。如果老太太交了更多的保证金，但自己消费不了，老太太就跟自己的亲戚朋友说，你去那家店去买东西吧，买完说是我介绍来的，就能打个折。这就是渠道商开始向别的消费者转移自己的PV，从而吸引更多的顾客来这家店消费。
而正是老太太先预设自己给店家创造多少利润，同时招呼更多的人来这家店买东西，使得这种模式陷入了是否是传销，是否是犯罪的争论之中。
罪与非罪
对于这个网站是否是传销，董跃平翻了很多书，同时也找了很多专家，甚至他对太平洋网的模式也了解得相当透彻。很多人甚至认为他就是精彩公司的人。董跃平无法理解的是，既然被认定这个网站是传销网站，为什么这个网站还被允许运营，而且很多渠道商还会给公司账户打钱进来缴纳保证金？
与董思有着相同经历的唐庆南等精彩公司的高管，以及渠道商12万人和商户672万余家，都会因为这个案件的定性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个案件最大的争议点在于这个案子是否造成了损害？是否是传销？
据南昌市检察院信息，截至2012年4月9日，江西精彩生活公司账面反映应发放返利14.5亿元人民币，其中，消费返利6500多万，推广返利近13.9亿。推广返利占总返利的95.48%。这意味着，实际上渠道商通过消费获得的返利收益占比很小，但通过市场推广却可以获得很多的返利收益。公诉机关认为，唐庆南主要是靠推广返利引诱渠道商继续发展其他人员参加。
对此，精彩公司的辩护律师团队认为，到2012年4月公司被公安机关第二次立案查封，账上冻结现金高达11.6亿。网上银行用于结算的流动资金有6亿多，广东1亿多买的投资房产已经价值6亿多，总净资产就达20多亿。公安委托的审计认为公司亏损13亿，是将收入的保证金作为负债，认为是不能返还动用的，于是出现收支不平衡，产生亏损。实际上，这在账的保证金就是准备返还的。
而且目前太平洋直销网一直继续在公安机关监控下运营。受此侦查影响，营业额下降了90%以上，据律师团队称，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平洋网每月的商品营业额利润，除了用于消费积分返利，税收和百余人工资外，仍然还有盈余。
律师提出，这个案子最奇特的地方在于，这个案子中没有明确的受害人，所有的供货商、消费者以及渠道商无一对这个网站提起诉讼，认为自己受了这个网站的损害。
这个案件的代理律师陈有西介绍说，在开庭当天，很多渠道商拉着他的手说愿意为唐庆南作证，来证明唐庆南无罪，这也是他在做律师这么长时间从未遇到的。
对于是否是传销，著名法学家江平教授认为，传销层次更多上层发展下边，是以他能够发展多少会员作为基础，在这里边是以PV值来确定，从这点来看他觉得应该说它和传统所说传销发展会员情况有所区别。传销是上层所拿到收入是靠发展会员，或者从下层收入里边得到的。而太平洋直销网是以销售情况来确定的，如果它是一个让利行为这应该是法律允许的，如果它不是让利，而是从其的收入的一部分提取出来，这个就是非法。还有涉及关键是保证金，江平教授称：“保证金不是必然的，在民事活动中保证金还是可以使用，关键在于这里边保证金有没有违法挪用？如果没有违法挪用，那该退你的时候还可以退你，还是合法使用你的保证金，按照法律规定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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